那日御书房中,昭帝跟穆远之间的对话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,结果,自然是穆远又如愿了,昭帝答应在抓周宴上颁布圣旨,册立穆峻为雍亲王世子。
太子穆睿闻知,摔碎了一只碧琉璃茶盏,眼神激愤、语气阴狠地说:“不管多不合规矩的事体,父皇都由着他来,完全不顾旁人的感受,父皇心里,何曾有我们这些儿子。”
“你疯了,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说得出来!”
太子妃陈氏急得连尊卑都忘了,扑过去捂住他的嘴,眼带惊慌四处打量,而后故意提高嗓音道:“父皇这样做,自有他的理由。三弟都二十多岁的人了,好不容易得个儿子,又是万寿节生的,父皇开心之余,就想喜上加喜。”
太子此时也反应过来,自己刚才那番话要是传到父皇耳朵里,是何等不敬,马上附和:“蓉儿说得是,就不知道这回的抓周宴,是不是也要在宫里办?”
太子妃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,讶异道:“怎么可能!满月宴那次,是因为孩子意外早产,月母子不好挪动,只得在宫里办,那是没办法了才行的权宜之计。如今他们母子俩好好地在自己家里,抓周宴自当在家里办,如果特地弄进宫,和皇上的万寿节一起……传出去,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想呢。”
太子的眼光越发阴骘,太子妃趁机提出:“崇儿的十岁生日快到了,既然三弟开了头,不如咱们也去给崇儿请封,为父皇的万寿节再添一喜。”说到这里附耳低语:“崇儿比峻儿大,册封他的旨意肯定得先念,这样不就……”可以抢去老三父子的风头了?
太子向旁边让了让,以躲开呼到耳畔的湿热,语调疏离淡漠:“崇儿不比别的皇孙,岂是能随意册封的。”
“为何不能?”太子妃挑起眉:“同为世子。他比别家孩子都大,早该请封了。老五好像也有这意思,要不臣妾去跟老五媳妇说说,到时大家一起上折子。”
太子脸上尽是不耐:“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?老三老五他们请封。封的不过是王府世子,早点迟点都没什么要紧,只要老三老五自己乐意,孩子身份合适,没什么明显的毛病,父皇就不会为难。咱们这儿是太子东宫,东宫请立世子。那就是皇太孙!是这个国家的下下任储君!你说,父皇会轻易册立吗?他又没七老八十,我也没病入膏肓。”
一般情况下,只有皇帝耄耋,太子病重,才会慌着立太孙。所谓“国不可一日无君”,一旦上任离世,下面得有人赶紧接上。
但储君一个就够了。若太子明明年纪轻轻,身体也好好的,却弄个太孙。等于有两个储君,会让朝臣无所适从,弄不好,就是动乱之源。
因此,昭帝在穆远面前提起穆崇,不过话赶话,并未有册立他的打算。穆远却抓住了穆崇与穆毓,太子妃与章次妃,以及老四老五家中类似的妻妾之争,来说服昭帝。以册立穆峻为引,逼他们早定传承嫡脉,免得长期为次妃侧妃蛊惑,弄得家里乌烟瘴气,争斗不休。
太子妃悻悻地扯着手绢:“妾不过是看殿下烦恼,心疼不过。才胡乱出个主意,您要骂就骂妾身好了,何苦咒自己。”
太子冷冷打量着她,再次出言警告:“这事儿我们在自己家里聊聊就算了,你可千万别跑到母后那儿乱说,母后最近身子不好,你别去打扰他。”
太子妃恼了:“殿下这是什么意思?不让臣妾进宫吗?”
太子衣袖一摆:“反正万寿节也没几天了,等万寿节再一起进宫吧。你先休息,孤有事去书房了。”
太子妃朝门口的小内侍使了个眼色,没一会儿,小内侍就跑来禀告:“太子殿下往芳菲殿去了。”
太子妃气得在屋里乱转:“真是好啊,都明着骗了。”
芳菲殿是次妃章氏的居所,太子穆睿起先确实打算去书房处理一些公函的,可走着走着,心里益发堵得慌,实在静不下来做事,便临时转去芳菲殿了。
乳母樊氏赶来相劝,太子妃忍不住滚下泪,呜咽道:“我嫁给他十三年,掉了三个孩子,每一次他都打死几个婢妾向我‘交代’,不管证据多么充足,都不能叫人信服。便真是那些婢妾动的手脚,背后必有主使者,我和我的孩子出事,谁得益最多,谁就是幕后凶手,如此昭然若揭的事实,他假装看不见。我比他大三岁,今年已经二十八了,人老珠黄,身子也败得差不多了,早就绝了生子的念想。只希望好好守着崇儿长大,将来他能念着抚育之恩,善待陈氏一族,我自己怎样,其实都无所谓,像这样活着,跟死了也没两样,死了还能少受些苦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