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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百一百五十一四章

听到要将小儿子放在她宫里抚养的消息, 太后十分诧异, 她直起身,惊喜万分又暗暗忐忑,“这, 当真你们两个舍得”

段新钰靠在床头,跟相益彰对视一眼,微微一笑,道“有什么舍不得的,小家伙能被皇祖母抚养那是他的福气, 孙媳只怕小家伙闹腾, 恐影响到您。”

“不影响, 不影响。”太后娘娘忙摆摆手, 看向身侧的小家伙,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,“你们要是舍得,哀家就帮你们抚养几年。”

段新钰笑了,“那孙媳就谢过皇祖母了。”

当天, 太后娘娘喜滋滋地将小家伙抱了回去。

那真的是有曾孙万事足,自此,太后娘娘情绪不低落了,身子也好了,便是抱着小娃娃逛御花园,一口气下来那是腰也不酸腿也不痛。

就连早晚膳,不用段新钰和相益彰陪同, 也能一次性吃两大碗,一个月下来,竟然一下子回春了好几岁。

就是圆圆有些吃味,经常从上书房回来就拐到慈宁宫,一边兴致勃勃地照顾小弟弟,一边腻歪在太后身上,腻着撒娇,“曾祖母都不疼爱圆圆了”

太后揽住她,笑得眼睛都看不见,乐呵呵道“哎呦,曾祖母的大曾孙哎,你就是曾祖母独一无二的大宝贝,谁说曾祖母不疼爱你了曾祖母把你当心肝疼呢。”

如此,圆圆才开怀起来。

段新德立在一旁,抿着小嘴直乐呵。

太后看到,又招呼他过去,顺手揽到怀里,那场面,怀里一边一个,床上还躺着一个,太后觉得心情分外舒畅,慢慢的,陛下他们离去的伤悲也渐渐淡去了。

见此,段新钰和相益彰总算彻底放下了心。

有时候他们想孩子想得实在厉害,不过就像段新钰说的,离得并不远,随便溜达的功夫就过去了,去了后逗逗孩子,陪太后说会话,顺道再一块用个膳,小日子倒也平静安逸。

时间就这样悄悄过去,不知不觉过去了八年,圆圆长成了一个挺拔的少年,他的模样愈发俊秀,愈发像相益彰,还有点先皇的影子,这些日子,太后病了,就总喜欢叫他过去,默默盯着他,试图从他身上发现先皇的些许痕迹。

每当这时候,圆圆总是格外沉稳有耐心,无论太后说什么,他都笑着应是,陪在太后身边,握着她的手,没有一丝不耐烦。

八年过去,他变得愈加稳重聪慧了。

他渐渐明白,自己是长子,是太子,是父皇母后的依靠,是弟弟的榜样,他得站在最前方,做最挺拔的标杆,最灿烂的朝阳。

即便段新钰和相益彰再呵护他,再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地度过童年和少年时期,但从他进入上书房,接触外界的那些朝臣开始,他就不得不一步步长大,成熟,稳重。

小儿子,小名团哥儿,也长成了京城皇宫一霸,充分阐述了“三天不打,上房揭瓦”这一宗旨。

不过好在十分听长兄的话,段新钰管不住他,就将大儿子叫过来,圆圆一瞪眼,他就老实了。

哦对了,圆圆现在不喜欢人家叫他圆圆,他现在长大了,知道这是个叫不出口的小名,除了段新钰和太后,便是相益彰这么称呼他,他也是不依的。

自慈宁宫回来,段新钰心神俱疲,靠在软枕上,一连饮了三大杯凉茶才将内心的躁动和沉郁压下去。

白鹭走进来,恭声道“娘娘,小少爷来了。”

段新钰脸上现出几分欢颜,“德哥儿来了,快传他进来。”

白鹭颔首,转身出去,身形款款,发髻工整地抿到脑后,藕荷色内衫角随着脚下挪动若隐若现,几年过去,当年的小丫头也变得端正成熟,甚至成为了这中宫的掌宫嬷嬷。

丹心和喜鹊早前被她赐了合适的人家出宫去了,这些年跟着她们的丈夫出任在外,膝下儿女齐全,过得十分美满幸福。

独白鹭,无论她怎么再三劝诫,她非得死心眼留下,不愿意出嫁出宫。

听喜鹊说,白鹭幼时比较艰苦,家里爹爹是个没良心的毒夫,不仅休了性情温婉的她娘,还娶了好几任妻妾进门,后来家里过不下去,就干脆将白鹭卖了。

因此,白鹭对成亲这件事十分抵触。

听完内情,段新钰叹了口气,哪还舍得催促强迫她,只好由着她去了。

过了会,段新德被引了进来,他只比圆圆小两岁,今年也有十一了,见到段新钰,他走上前,弯下腰严谨行礼,“姐姐。”

小身子挺拔端正,跟根翠竹似的青翠惹眼,内里外里都透着一股生机勃勃。

行完礼,他亲昵地走上前,小嘴微抿,委屈又倔强地看她。

段新钰叹了口气,叫他上前,拉住他的手,道“你今年也不小了,朝臣说的没错,哪能一直住在宫里,来年你打算下场考试,若还住在宫里,无论考中考不中,对你的名声都不大好。”

闻言,段新德失落地低下了头,他知道姐姐说的对,只是,他从小就生活在宫里,在他心里,姐姐胜似母亲,姐夫胜似父亲,圆圆就是他亲兄弟,这猛然要一个人回到那个空落落的大宅子里,他心里满是不舍和害怕孤独。

段新钰笑笑,“你放心,到时候你小姨姨会带着林哥儿陪你住一段时间,等你不害怕了,你小姨姨他们再走,好不好”

闻言,段新德双眼立即亮了。

林哥儿是清钰长子,今年六岁,因为段新钰经常接他入宫住,所以圆圆和段新德都把他当亲弟弟宠着,他去年就成了团哥儿的伴读,跟团哥儿更是好得不分彼此。

得了这个承诺,段新德也不好意思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离不开姐姐和姐夫,陪段新钰说了会话,又问了问太后的身子,没留下来用膳,他就走了。

等德哥儿走后,想到太后越来越糟的身子,段新钰心里烦闷,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。

晚上,相益彰回来,率先说起段新德归府的事,他也赞同让他回去,虽说有些舍不得,不管怎么说,几个孩子都是他从小看到大的,跟他亲子也没什么区别了,但继续留在宫里对他的确是害大于利。

段新钰点点头。

再就是,太后身体的事。

这次,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,过了很久,相益彰才黯然开口“这件事谁也没有办法,皇祖母,年限到了,好在她老人家没受什么罪,这最后的时间,咱们就尽可能留在她老人家跟前尽孝吧。”

黯然了会,段新钰再次默默点头。

两个多月后的一个夜晚,太后娘娘与世长辞。

临走前,她握着相益彰和团哥儿的手笑着说,自己好像看到先皇了。

说罢,她就安详地闭上了眼睛。

段新钰忍不住泪崩,这个慈祥的老人,前半辈子亲子离她而去,后半辈子另一个亲子也没办法陪在她身边,直至临死,都还在惦念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亲子。

团哥儿直接哭晕了过去。

他自小由皇太后抚养长大,对他来说,皇太后就是他最亲最敬爱的亲人,他尚且五岁,也许对死亡这件事理解得还不够深彻,但他总知道一件事。

那就是,他的曾祖母再也不能哄他睡觉了。

与此同时,另一个世界正在睡梦中的男子猛然惊醒,他猛然坐起身,心脏无端端刺痛难耐,下一刻,磅礴的泪水毫无缘由崩塌。

身旁的女子被惊醒,忙担忧地扶住他,关心道“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”

男子的泪水根本控制不住,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在微微战栗,他伸出手,一把抱住女子,茫然而无措,痛苦到绝望,哽咽出声,“我觉得,母后不好了。”

女子一愣,随即,嘴唇微微颤抖,眼眶蓦然红了。

太后崩后,团哥儿大病了一场,几天下来,原本还圆润的小脸瞬间就消瘦下来。

段新钰衣不解带地照顾他,看他憔悴的样子心痛得好似刀割,背地里哭了好几场。

好在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,去的也快,看母后这般担心,没过几日,他就羞愧地痊愈了。

在这边的他们不知道,远在那个遥远的世界,有个跟他们关系匪浅的中年男子同样大病了一场。

随着时间的流逝,伤痛总会慢慢淡去,人也总要往前看。

三年后。

这日,段新钰带着一盅清痰止咳的姜杏汤前往前朝,来到书房跟前,她摆摆手让人不必行礼,又让白鹭等在外面,自个提着篮子走了进去。

临近傍晚,屋内有点昏暗,相益彰坐在上首,垂着头,整个人被夕阳映出一道模糊的剪影。

段新钰慢慢走上前,开始絮叨“怎么没让人点灯这是特意给你做的姜杏汤,你近日”

相益彰被吓了一跳,他抬起头,第一反应是将手中的东西收起来。

话语猛然顿住,段新钰僵住身子,眼睛直直地望向他将东西藏到身后的手。

屋内陷入一片令人心焦的沉寂,许久,相益彰率先出声,“你怎么来了我,吃了太医开的药,我已经没什么事了。”

便是他努力镇定,但那躲闪的目光与虚虚的嗓音仍旧暴露了此时的心虚与慌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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